多想和你去一个地方/是没人能够找到的村庄

不会有亲戚在婚礼上/只有野兽会为我们歌唱

听孟维来的《四十》，脑海里浮现出安静的村落，落日的余晖，忽然想起他来。



1

我和他是在KTV认识的。

我是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。圈内朋友开了一家同志KTV，让我去光顾光顾。喝酒唱歌途中朋友问我要不要点个男模。

之前就在网上了解过KTV里面有各种羞羞的事情，于是抱着好奇的心态点了一个。中规中矩吧，不知是出于拘束，还是因为不太感兴趣，期间我没有什么过分要求。

后来有一天，朋友说店里来了一个180多的汉子，典型的北方人。耿直还有点大男子主义，特别适合我。

我是一个特别南方的人，知道自己是同志后，就特别想要找一个北方的男朋友。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子。

进了房间，第一眼就盯上了他。在所有男模里，他是个子最高的那个。其他人化妆穿着，仿佛精神小伙一般。他却一副蠢直男打扮，谈话举止也不像是长期做这行的。

后来我才知道，他是生活所迫才做了这行。 一个人来这座城市打拼，白天做其他工作，晚上兼职做男模。

第一次喝酒我就表示对他有好感。他跟说我不着急，我们可以慢慢认识。 之后我有点上瘾了，工作性质原因晚上都没有什么事情，我就老去找他。

2

我一开始不好意思要微信，后面要了微信也怂得不敢聊天。

有一次我们喝酒，他喝多了，近乎不醒人事。 我本来想送他回家的。没想到他上了出租车就睡着了。我也不知道他家在哪里，就只好把他带回了我家。

到家后帮他脱衣服，他一个劲地说不要碰他。我听后一直窃笑，觉得怪可爱的。

他在床上睡，我只能委屈在沙发上睡。那晚我失眠了，我不太喜欢有人跟我共处一室，即便是他这样让我心动的人，这也为后面的事情埋下了伏笔。

第二天，他醒来之后，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，眼神里尽是惶恐和不安。沙发那头失眠一夜没睡的我，忙跟他解释原因，只是酒后带回我家暂住一宿，什么事情都没有做。

他尴尬地笑了笑。

也是在那天，我知道了他有裸睡的习惯，临睡前我帮他脱了外衣，剩下的他自己脱了。我们互相对视着，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。

没一会儿，他忙说有事，简单洗漱一下，就出门了。我刷新手机，看到他新发的朋友圈：超级尴尬的今天。

说实话，我看到这条朋友圈，也是有些失落。当时我想，可能他真的不太喜欢我，只是把我当成是众多客户中的一个。只能花钱买醉，不能谈真感情。

日子就这样过着，那些天我一直克制自己，没有再去KTV。可是还是没忍住。

这天，我又去找他，进包厢的时候，他见我没有闪躲，反而有些难得的热情。

那天刚好他朋友也在，他说要帮我引荐一下，结果当着他朋友的面，他突然说：这是我男朋友，我们现在一起生活。

突如其来的单方面官宣，让我有些猝不及防。 后来才知道，他其实一直对我有好感，但又害怕我只是寻花问柳的，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，才终于对我放下戒备。

酒局过后，我们一起回家，这是他第二次来我家。也是从那天开始，我们确立了关系，开始了没羞没臊的生活。

3

他还有一个姐姐，所以有时候不在我这边。也好，因为我这个人有点奇怪，不喜欢两个人一直腻歪。

我曾经谈过一个初恋，那人当时超级粘我，对我特别好，可是后来他出轨了，态度180度大转弯，开始对我冷暴力。

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，一朝被蛇咬，十年怕井绳，再谈恋爱的时候，我总是希望，能留给彼此一些空间。担心投入越多，最后伤得越深。

就这样过了两个月，为了我他也没再去夜场兼职。大多时候陪着我，或者去他姐姐那里。

某天下班的时候，他打了一个电话过来，特别着急。原来是他的姐姐出了事故，把脖子给烧伤了，需要一笔钱。

我急忙跑去医院，他姐姐烧得很严重，治疗需要蛮多钱的。他们姐弟俩在这个城市打拼不容易，本就没攒多少钱，多数还要寄回老家。

出了事不敢和家人说，他在这里又没有什么朋友，第一个就想到了我。我借了他一笔钱，安慰他不用担心钱的事情，让姐姐好好治疗才是最重要的。

那段时间，为了筹钱，他去外地做纹眉培训老师，有时还抽空做其他兼职，忙得不可开交，但收入还是不多。

电影《我不是药神》上映，他带我去吃饭看电影。我哭得稀里哗啦，他安安静静在旁边紧紧握着我的手。

虽然他对我好，我也很感动。但当天兼职赚的200块，全部花在约会上了，我还是有些不舒服，他和姐姐两个人，各方面都需要钱，不该这么铺张浪费。

他说没有关系，只要是为了我什么都可以。 半夜俩人迷迷糊糊。他说我爱你，我不知道，说出了一句话：“你除了说这种话，我们的生活也没有什么改变。 ”

实在没钱，没有办法，他打算重新回去KTV做兼职，没有和我商量。再之后，他从西安老家带来一些墨玉，打算看看有没有销路，也是没有事先和我讲。

之前我所喜欢的大男子主义，在那个节骨眼上，突然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他事事不和我商量，让我很是难过。

第二天，我打电话给他，在电话里说了分手。他从老家带过来的那些墨玉手镯玉佩，我全部都用钱买下了。

在当时的我看来，我们这种状态在一起，会生活得很辛苦。我们都是要强的人，不忍心让对方吃苦，更不想互相拖累。

他说，他知道生活本就不易，现在没有任何能力，没有办法肩负起对我和家里人负责。他说会一直等我，现在只是短暂的分开，以后我们还是会在一起的。

分手以后，我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了。可是心里还是放不下，经常通过各种渠道，打探他的消息。

4

后来他离开去了SH，开始了新的打拼，日子好像过得还不错。

他走以后，我也一度沉迷，重新回到我以前灯红酒绿生活。期间我遇到很多人，有暧昧，有性起，但已经失去了爱一个人的勇气。

再后来，在一个夜里酒局过后，我第二天发现我起了皮疹，连忙去医院，医生跟我说是梅毒，早期症状需要治疗，我心想真是活该。

医生建议我做一个HIV。心里咯噔一下。 接下来的日子失眠抑郁易怒想要完结自己的生命，可是每天睁开眼又祈祷能重新燃起一点希望来。

距离结果出来的倒数几天。我好像释怀了，医学这么发达，好死不如赖活着，以后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
到了拿报告的路上也是一脸坦然，看到报告上面显示的是阳性，在防疫站门口的楼梯坐着沉思了很久，连接抽了好几根烟，收拾一下心情，开始辗转在咨询问相关事情和领药窗口之间。

刚开始吃药的时候，精神不好老是做梦，第二天工作没有精神。后来工作辞掉，又赶上了疫情， 整个人都废掉了。不敢告诉家里，还怕他们担心，一个人就这样扛着。

忽然想起他来，想起他之前说要还我的那笔钱，怀揣着忐忑的心情给他打了个电话，说我最近得病了需要一笔钱。没想到，受疫情影响，他过得也不是很如意。

在他的追问下，我还是没有说实话，借口说只是起了皮疹，治疗麻烦所需要的钱比较多。

阴差阳错吧，我们又恢复了联系。

5

今年过完年，他又回到了我的城市，说想要来看看我。时隔一年多，终于再见面，他比以前更帅更成熟了，但我知道我们已经没有了结果，因为他已经有新朋友了。

我们就像普通朋友一样，平时没事联系联系，偶尔闲聊几句喝上几杯酒。

这天，我因为病情影响，失眠睡不着，把自己灌醉了，给他打了个电话。电话里，我问他以前有没有真的爱过我，他没有正面回复。

我知道这样很贱，但我就想要结果。也是在那通电话里，我和他坦白自己感染了HIV。

他没有很诧异，说是一开始就知道了。

他说，如果是其他人，他可能会怕，但我，他不怕。还说他甚至想过，如果他也感染了，就和我一起在外国生活，不用家里人担心。

我害怕了，我不能连累他，因为这份苦，我已经亲身感受过了。

6

有天他和朋友喝酒，忽然谈起我来，说我很善良，很好。他喝得有点上头了，约我去唱歌。

他本就已经喝多了，到了KTV更是猛灌自己，临走的时候拉着我说，他心里很憋屈，说心有不甘；说我为什么不等他，把自己搞成了这样子；说在他心里一直给我留有一个位置，等他飞黄腾达的时候会来找我；说他自从知道我亲口告诉他我得了HIV，心里不舒服，想要和朋友分手来照顾我；说他如果不把自己灌醉说不出来这些话。

我说，我已经这样子了，而你还有大好的青春，不用浪费在我的身上，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。

他有他的家庭需要照顾，我也该收拾自己，好好生活下去。

他想要拥抱一下，我凑过去的时候，他亲了我，说如果是我，他都不怕这些。一直要强的北方大汉，在我肩旁哭得稀里哗啦。

这是除了姐姐出事，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哭。

那天晚上，他酩酊大醉，我送他回家。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，就只能把他带回了我家。他还是睡在床上，我在沙发边失眠到天亮。

我们又变成了最初相遇的模样，仿佛往事重演，一切都能重新来过一样。剧情永远都是有所雷同，可是结局早已注定了。

第二天他酒醒过来，问我昨天有没有乱讲话。

我摇头说没有，我只是把你送回来，你睡得死死的，一句话都没讲过。

因为我知道，有些事情永远不必戳破，有些秘密自己心里知道就好。